我在翻译第一本《马克思主义与形式》的时候遇到难题，它属于一个理论性的著作，当时没有网络可以查，当时我住在我老伴的医院，她在医院里工作，我在她医院里住的平房，平房离图书室很近，图书室不大但是马列著作很全，我每天要去好多次，有的时候是借过来。它的四十几卷、将近五十卷的马恩全集，我几乎都翻遍了，还有《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艺术》也都翻遍了。当时找起来很难，英文知道了是马克思的，这时候就要找一找是不是已经翻译成中文了，已经翻译成中文的话，人民出版社出的《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艺术》，那是标准通译，你得要找到它。找它就很难了，因为多少部，只能从上下文来看，这是哪个年代的，这是恩格斯的还是马克思的还是写给谁的书信。这样的话，这一本书大概用了两年的时间，三十万字，他们医院的那个图书室给我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现在有《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艺术》，但是全集没有，这里面还有些小小的收获，原文的作者是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 R. Jameson)，他是杜克大学的，他的教育背景是在德国留学，所以它里面的语法结构都是德语式的，相当难理解。因为翻译的多了嘛，找到他有一些笔误，有一个地方原著是这样的，《致施塔肯堡函》，这是一封信，实际上我在找这封信的时候找不着，后来就找到什么呢，是恩格斯致瓦·博尔吉乌斯的信。这个是错了，所以我在这里做了一个注，他的原著照常写上，然后译注写，“按：这里坐着有误，这世界上是恩格斯致瓦·博尔吉乌斯的信，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39卷第199页”，像这样的地方很费时间。有时候翻译过程当中，就是一天你能翻译多少字啊，一千字可能是最高限度，有时候就是一句话，有时候几天不翻译。再一个花费时间多的就是我刚才说的很有名的著作，中文已经有了译文而且也相当通用，得到大家认可的，你就得要找它的原文，找原文的时候很难找。比如说柏拉图的《文艺对话录》，朱光潜翻译的，你知道它是柏拉图的《文艺对话录》，但是在哪里，在书的前半部分、中间还是后面，从头到尾翻一遍，要找中文的就得先把英文的意思大概自己翻译一下。然后根据那个意思找，很费时间，不像有网络以后那很容易找到了。这是很大的一个挑战，对你的毅力和精力都是个挑战。另外再就是翻译《汤姆叔叔的小屋》的时候，它基本上是一个废奴文学，就是废除奴隶制度，当时有它的进步意义。它塑造了一个主人公，汤姆，是逆来顺受的，像《水浒传》的林冲一样，所以从他发表这本书以后，有个Uncle Tomism ，就叫汤姆主义，就是逆来顺受的。它是宗教色彩很浓厚的一本书，它引用宗教的圣经，大概二三百处。我翻译的时候没有网络，那是1994年，翻译的时候只能找一本《新旧约全书》，这是《圣经》 ，也是根据上下文，可能是在《新约》里头也可能是在《旧约》里头，如果是诗歌的话可能是不是在《箴言录》，或者在《雅歌》这一部书里头，大概有个轮廓再去找，找到以后再找英文，我还有英文的。比方说它是第几卷第几节、第几章第几节，我原来的印象可能像这种《圣经》这个注释大概二三百处，很花时间。翻译《世界·文本·批评家》这本书的时候就比较容易了，有了网络我可以查，但是这本书是很难的，这本书我记得我在后记里说过一些，我这里主要是说翻译这本书的难度，作者在书中，特别是在个别章节中，对德里达、福柯以及葛兰西、卢卡奇等人的理论，所进行的详尽评述、分析和批判，几乎包含了他们理论中所有的基础概念、范畴观点及思辨性的论证，而这些学术届大师的著述，尤其是德里达和福柯的理论，其本身就非常艰深、晦涩甚至费解。这个作者是萨义德，而萨义德对他们的大段征引，又散见于全书。另外，萨义德在论证自己的观点时，还涉及了不少欧洲的以及伊斯兰教世界的古籍 史籍、经典、各类的著述及文学作品。所以这样下来，就在翻译个过程中，不得不屡屡停下笔来查找阅读相关著作，并且努力做到在本书引文的处理上，尽量做到援用国内出版的中文译本。所以这个大概用了两年半时间，后来就没有再接这种大部头的书。这个还亏了有一个外国人帮着我，因为它里头牵扯的确实面太广了，刚才说它是伊斯兰教的经典，英美文学里一些不太知名的一些事件它也有，我找的这个外国友人就是在咱们山师教过三年书的，后来又到南大、到新加坡，现在定居在马耳他，前几年我还跟他有联系，而且他正好是学文学理论的，他就是这本书(《马克思主义与形式》)作者的博士生，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的博士生。他在山师教书三年以后我跟他一直有联系，他这个人你跟他相处起来就觉得他是个中国人，是个书呆子，他不像外国人那么外向那么开朗，他不大说话，刚来的时候钻到我们系里的图书资料室一呆一上午，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书他都能找出来。我翻译《世界·文本·批评家》的时候，他就在马耳他了，他对这个也没有放下，他还不断的写稿子寄到美国去。所以我问他问题，他很愿意帮助，一般都是我头一天给他发过Email去，第二天，最晚第三天，他就详细的给我回答，要是没有外国人的帮助恐怕很难。我举一个小的例子，我遇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不能光把张三李四翻译出来，他是一个历史上或者文学上有一定地位的人，我当时推测是这样，这个人名我就找不到了，在网络上查《大英百科全书》，叫《Encyclopedia Britannica》，没有。他上了百科全书，他这件事或者这个名字上不了百科全书。就像鲁迅，他有好多笔名，不一定都写到文学史里边一样。书里其中一个名字我就问他，他后来很快就给我答复，他说这是写《格列佛游记》的作者乔纳森·斯威夫特，在年轻的时候写的一篇不重要的文章用的笔名，他就用过这一次，中国人很难学到这种程度，只有外国人、而且也是学习英美文学的人才行，一般的老师、外教他也解决不了所以就是在理解上遇到的一些困难。

　　我觉得要翻译，首先要做杂家。然后就是要勤读书、勤问、勤请教，向书本请教、向师友请教、向互联网请教。翻译过程的第二部分就是表达，表达首先要是文学作品就要生动。我记得同样是吕叔湘说，他在翻译一本小说的时候，怎么做到生动，一个女士和一个先生结婚了，六年两个人没生孩子，后来这个太太听说某某海滨那里有仙气，可以到那里去度假、避暑，避暑以后一定能怀孕，结果先生就去了。去以前这个太太就下定决心说，我一定怀了孕回来，绝对不能空着肚子回来，这就比较生动了。要翻译成绝对不能不怀孕就回来，这就很一般了。他举得他自己翻译的例子，我就想在翻译表达过程中，中文起的作用比英语要大，它是一种再创作的过程。也就是说，英文给你一大堆idea、一些思想、一些故事情节，你用汉语的文学语言表达出来，这不就是再创作吗？当然也是有局限的，和真正的原创不一样，原创你是海阔天空，想到哪儿你可以写到哪儿，这个是在它的基础上来写。所以一句话，在翻译当中遇到的一些困难，你在克服之后，是感到无比的喜悦，也是很难忘的。

　　新浪山东：您在山东师范大学任教已久，您认为这所学校是一所怎样的学校？其最核心的文化内涵是什么？

　　李自修：我在山师待的时间很长了，应该说是对山师有所了解。我的看法是，我刚来山师的时候，济南英专后来合并到山师，它基本上是一个教学型的大学。从改革开放以后，它在逐渐地改变，强调科研。到现在为止，我觉得它已经转型了，转型到教学和科研并重型的大学。从前后对比就可以看出来。我记得我刚到山师的时候，对于科研的强调，似乎没有从领导那里多么强调过，有些科研成果给我印象深的。中文系的夏之放、李衍柱，这些人经常有文章发表，当时朱德发老师也算一个。历史系的就更厉害了，安作璋先生，还有已故的刘祚昌。安作璋先生是搞古典历史的，刘祚昌是搞美国史的。当时觉得从文科来说，有科研实力的一个是中文系，一个是历史系，在其他理科各系，恕我说的可能太绝对了，只有数学系，有一个当过咱们的校长的管梅谷管校长，他提出的是中国邮递员问题，他后来就研究拓扑学，我不太知道。中国邮递员问题是，你拿着这些信件，用最短的路程把它都送完。这是一个数学问题，他解决了，好像世界上也在研究这个问题。管梅谷老师是数学系的，后来八十年代担任山师的校长。在转型之前，我觉得山师突出它的师范性，就是要培养教师，没有想到同时并举把科研也推上去。从八十年代末以后，我记得特别是从周志仁当了书记和陈龙飞当校长的时候，特别强调科研，要转型，我们要把科研搞上去。当然是在教学师范性的基础上，要搞上去。当时周志仁就提出了，在几年之内引进博士生多少名、争取博士点多少。现在我不是太了解了，因为我退休十八年了，现在山师的博士点可能已经不少了，甚至还有了博士后流动站。原来这都是不可想象的。原来的系科，大概是十几个系科，现在是二十多所学院，好多学院在我印象当中是非师范性的。所以你要让我给学校提个建议，那就是在继续提高科研的基础上能够更突出师范性，因为山师毕竟是师范类大学。我们经常看电视，电视上边远的地区缺教的情况是很严重的，一个乡村教师在那里待了一辈子，还是不够用啊。所以要突出师范性，培养更多的教师。

　　新浪山东：您是桃李天下的教授，您有哪些心得可以与青年学子交流吗？有哪些忠告可以提点青年学子？

　　李自修：我首先想对年轻人说的是，我羡慕他们，他们处在共和国最好的时期，最伟大的时代。因为在这个时期是我们在改革开放将近四十周年基础上，我们中国的进一步和平崛起的重任就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赶上了这个时期，这个时期同时又是我们党中央提出了两个百年计划，到2021年初步建成全民的小康社会，到2049年建设成中等发达的国家，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国梦。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在校的也好，不在校的也好，都肩负着伟大的、光荣的使命，也正好赶上了能够改变历史、能亲身参与改变历史的伟大进程，所以我非常羡慕他们。要是说有些什么忠告呢，第一个就是青年人要脚踏实地，第二个就是勇于创新，就这么八个字。所谓脚踏实地，就是在你的本职工作岗位，或者你的学习岗位上，要充实自己，准备投入这一场中国和平崛起的改革历史的进程当中，所以脚踏实地。另外还要克服浮躁的情绪，现在大家都有一个共识，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有些浮躁的气氛。这当然是少数人。浮躁表现在什么方面呢？其典型的表现在一个是金钱至上、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有些人我在电视上看到，甚至于包括少数的公众人物，问他你将来有什么小计划、小打算，他说我要多赚钱，我父母很穷，把我培养大了不容易，我要孝顺父母，我要给他们买房子。我觉得这样说对，没错，百分之百的正确，但是还不够，要格局更大一点，不能光想着自己，要想着两个一百年目标任务、想着中国梦。所以要脚踏实地，，首先得要克服浮躁情绪。另外现在的一些青年，上网的网瘾、手机控，就是说现在一些高科技的发展给我们带来方便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带来了一些弊病。有些中学生的家长不就很头疼吗，上网的有网瘾，回到家就是看手机。这也应该是浮躁情绪的另外一种表现。第二个就是，勇于创新，还可以加上几个字，勇于创新、舍我其谁，要有这种精神。勇于创新是建立在前面脚踏实地学习技术知识，学习本领的基础上才能有的。我记得牛顿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说我看的比别人稍微远一点的话，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句话被都大家引用的很多了。实际上，牛顿用这句话，并不是说明他谦虚，他实际的意义不是，有一个历史故事在里面。他和另外一个科学家叫胡克，他们之间有矛盾，而胡克是个小矮子、又是驼背，所以牛顿在嘲讽他，给他写信这样说，咱现在把他这个故事和背景去掉。也就是说我要有所创新，我就要吸收前人积累的所有的知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才能前进，不然的话，勇于创新、舍我其谁也是一句空话。我的希望就是，脚踏实地、克服浮躁情绪，勇于创新、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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