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杜受田故居修葺一新了。我非常盼望见识一下这座闻名华夏的杜家大院,“一门十二进士”、“父子五翰林”、“四代为相”,这些字眼想想都让人心动。
终于抽出时间来到了坐落在滨州凤凰古城正中心的杜受田故居。这是一座典型的具有明清时代鲁北建筑风格的院落。青砖灰瓦在清晨朝阳的朗照下,静默地横陈在面前,那空气里氤氲的情调,让我的心跳突然毫无征兆地加速。
穿行在杜家大院里,有时会被弄得晕头转向。过道,大院,小套院,前门,后门,侧门,门道相接,廊厦相连,倘若没有导游的解说,简直就像是被抛进了青灰色的海湾里,只能茫然地随波逐流。但边看边想,也终于弄出些个眉目。整个大院以正门影壁墙后的过道为分界线,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南部有聚德堂、太康第、刚柱子诸处,北部有忠孝堂、翰林堂、正房、绣楼、净明山房、荣德堂、绍德堂、大同客栈诸处。这些院落空间上相对独立,但却没有一处隔断封闭,让人遥想这个家族的亲密无间。整个院落虽有开放畅通的特点,但局促、狭小的居住环境,仍显比较逼仄,零乱,缺乏疏朗开阔的境界,亦缺乏必要的点缀,偌大的院落,除去绣楼前后有些池沼,其余地方则只是大大小小的房舍和一条条的过道。不像南方的某些院落,处处彰显主人的气度和奢华。
杜家大院之所以名闻天下,难道只是因为它是一所普通的院落?显然不是,更关键的因素在于它已成了一个时代的缩影,凝固成一个富有意味的文化符号。
在这个文化符号中,最具文化底蕴的建筑是正房和绣楼。
正房,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是砖木结构的平房,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四梁八柱。这里是杜氏家族走向鼎盛的起点。墙体底部的青砖已一层层剥落,潮湿的容颜雕刻着风化的痕迹,似乎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世事的沧桑。高大的梧桐树覆盖着幽深的院落,地上是一块块割断的阴影。在满地清凉的院子里行走,恍惚穿梭于历史与现实的时光隧道。梧桐硕大的叶片突然迎风翻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只鸟儿扑打着落向枝头,然后轰然从头顶飞过。
正房东面那座雕梁画栋的房子便是绣楼。绣楼是二层楼房,在整个杜家大院中最高,据说这表明女儿在杜家人心目中的地位。楼房里飘出悠扬的琴声,那音符跳着舞炫耀着曾经的过往,让人追思往日的兴盛与繁华。但不知为何,我总觉着琴声里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丝的忧伤。是因为我听说后世有杜家小姐在此上吊而滋生了伤感?还是这座绣楼蕴藉的幽怨在慢慢地渗透?我说不清楚。
在故居还有一点引起了我的兴趣。杜受田贵为帝师,一品大员,按常人的理解,其陪葬品该何等奢华,可是我了解到,当某一日人们挖开杜受田墓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杜的陪葬品只有一本厚厚的大书。“一个人的读书史,就是他的精神发育史。” 杜受田的一生再一次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我在净明山房踯躅了许久,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一座仿古建筑,但我依然愿意在当年杜家儿郎读书的地方多呆一会儿。那时候,杜家子弟在此读书,书声琅琅,如同一部高低起伏、流转动听、心神默契的合唱。先后走出八名进士的净明山房成了杜家人科举进士的摇篮。我想,能有如此辉煌的成绩,杜家人一定有他们独到的教育思想和教学方法。值得研究的当然有很多,而杜氏“学优则仕,不优则不仕,优而未必仕也”,只这一句,就足以让人咀嚼、品味良久。一个有着独特文化底蕴的家族,一个打破了“富不过三代”常俗的家族,在此也许能窥得些许端倪。在我看来,这比“双龙跪臣”的故事更要有趣的多。
一阵喧哗如同卷过林梢的风惊醒了我的沉思。一群游客兴奋地谈论着从我身旁走过。我抬头望了望夏日的天空,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下来。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情,坊间的传说带有很多神话色彩,是说不清的,那么,沾染了如此多历史风尘的杜受田故居是否就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