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谁 我们去哪里?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这些问题,很多人都在思索,高更的答案是那一张画。
高更那么与天主教为敌,但是大主教却在天还没有亮时,背着高更的朋友们和韦尼耶新教牧师,偷偷地将他埋入了天主教的墓地里。1903年,大主教给他的上级写了一封信,“在这岛上,最近唯一值得记录的事情就是一位叫做保罗·高更的人突然身亡,他是出名的艺术家,但是他与上帝和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正派的人为敌。”没想到,这成为了高更唯一的墓志铭。
墓园里常年开着芬芳的鸡蛋花,有洁白的花瓣、淡淡的黄心。可当地人都把鸡蛋花叫做高更花,他们说,高更很喜欢这淡淡香味久久不散的花儿,在高更墓四周,都是一树一树沉甸甸的鸡蛋花,落满了他的墓前。总有人轻轻地来,默默地抹去尘埃,捡起新鲜的鸡蛋花放在他的墓碑上,没有繁复的思念,没有肃穆的哀悼,甚至偶尔的,会有几个年轻的土著女孩子在墓前,静静地坐下来,轻轻地唱着莫名的歌曲,这样的归宿,才是高更想要的吧。墓地边上,立着一尊雕像,是高更自己的作品Ovire——死亡女神,手持幼小的狐,脚下踩着一匹狼,像是一尊花瓶儿。从高更墓望出去,抹香鲸一般的阿纳克荒岛依旧在沉睡,叛徒湾里依旧蔚蓝入梦,到处都是鸡蛋花的香味,高更最后的大溪地,就在这里了。
这个小岛甚至没有几家咖啡馆、餐厅等可以去的地方,我们只能坐在一家杂货铺前吃着沙沙作响的雪糕——在这里,法国的身影远得模模糊糊的,就是大根大根的法国长棍面包都有煎饼朴素的味道。可是,杂货铺里,却传出了纯正的法语声,一曲让人微醺的曲调,明明是欢愉,却感觉是在痛哭。店主人勒克,是个泛着金色肤色的男人:“这就是Jacques Brel的歌啊,多么性感的歌曲。”性感?很难得听到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一首歌,是的,“I want to have sex with this song”,我的天啊。
1974年7月,Jacques Brel欢欢喜喜地驾着Askoy II从安特卫普出发,打算开始环游世界的旅行,可是人生无常,1978年,Jacques Brel来到这里便不再离开,小镇里,也有他的墓地、博物馆和一处纪念碑,黑白的照片酷酷地镶在黑色大理石上,他和高更一样,终于也是落居于此,而魂归于此。
小岛上的生活里来来往往的除了土生土长的岛民,就是这些旅居于此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时候因为一场旅行,然后就不肯再离开,不能生于此,也希望能够永远属于这里。勒克还和我们说了附近一家手工作坊里的一对情侣:“本来,来这里的时候是两对情侣,一对来自西班牙,一对来自法国,可是西班牙的那个男孩,和法国的女孩儿,来了就不肯走了……”“这里的生活迷死人”,勒克得意地说,“于是,两对情侣都分了手,于是,留下的那两人又组成了一对新的情侣,在这里长久生活下来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都怪这个小岛太魅惑。
你看,高更画里的那些色调和故事,一切都不像是真的。瑞典人斯特林堡对他大加谴责,“一派从火山口倾泻直下的海洋,一片连上帝也无法居住的天空——我在梦中说道,先生,你创造了一片新天地,可是在你创造的这片新天地中,我一点也不快活……住在你天堂中的那个夏娃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在这些画中我看见了许多连植物学家也不曾见过的树,连居维埃也无法想象的野兽以及只有你才能创造得出的人物。”
可高更的回应是,“为艺术而艺术,这有何妨?为生活而艺术,这有何妨?为愉悦而艺术,这有何妨?只要是艺术,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斯特林堡忘记了一点,他没有见过的并不代表不存在,在大溪地,在马克萨斯,在希瓦欧阿,这画里的一切,不是艺术,而是生活,活生生的,真实的生活。
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色和生活,有多少人能抵得住诱惑呢,若是一个不小心,如同高更,如同Jacques Brel,如同那一对情侣,就把一场旅行,变成了彼处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