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人说:孔维克是孔子后裔中唯一活跃在现代中国画坛的成就卓著的人物画家。此话不虚。

  孔维克令人刮目相看的年头是一九九三年。这一年,他开始创作孔子系列作品,它标志着孔子的后裔开始对自己先人和家族,从“形而上”的认知落实到具体的审视与追寻上来了。

  对於孔维克来说,《杏坛讲学》是一幅易於众人接受的以主观态度为主的作品。圣祖孔子是“授业解惑”的先圣,杏坛设学,周游列国,一生都是在说教中度过的。孔 子的大圣大德,也是因三千弟子的发扬而光大,在博大的东方文明中达到了辉煌的绝顶。“杏坛讲学”是孔子轶事中极辉煌的一则,更是孔子思想集大成之所在。关 於这一史料,传说众多,造像也多。明代吴彬绘有的《孔子杏坛讲学图》,图中孔子居中讲学,四周弟子四人;另一幅《孔子讲学图》,绘者是明代人或宋代李唐, 说法不一。图中石壁下老松盘曲,文杏杂列,孔子执如意,凭几讲学。据见过此画的人讲:画中弟子二十人,或拱立聆教,或持香炉,或抱琴,或执卷,或敛袖,或 曳杖,或行相问答,具体而周全地描绘出了孔子和众多不同门第弟子的形象,算得上一幅精致非凡的佳作。此类画还有清代的《孔子行教图》等,但这些作品均系孔 姓之外的画家所为。而孔子后裔孔维克源於氏族血脉,得之杏坛遗风,其作《杏坛讲学》的构思布局便与上述画作有着明显的不同,充分显示出一种尊崇先人的心 态。你看:孔子讲学在上,弟子受业於下,画面上部系穹窿式构图,孔子头上古松如冠,祥鸟聚听,右下方又有神来之笔抖出一个如痴如醉的稚童,整个意境“如诗 如歌、古意盎然、寓意深远”,这种独特的纪念碑式的布局,不能不使人领会到孔维克对祖先顶礼膜拜的虔诚之心。 孔维克从具体的感情中演绎出客观的图像,确切地表述了灵魂中对儒家风范永存的信仰。或者,还有对他早年求学艰难路途的追溯。作为孔裔后代,这是不可或缺的纪念。作品在笔墨上求“古”,在组合及观念上求“新”,其有机融合所传达的文化信息大大强化了画作的吸引力。

  孔维克图解过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孔子教习儒生必修的功课,也是孔子思想中具有“实践”意义的部分。孔维克认为“六艺”是孔子生涯中最令其舒 畅和最表达其精神所在的华彩乐章。所以,孔维克的作品基本是以六种情致去构思的。笔墨上采用了文人画中小品的结构,形象是具体的孔子演示六艺的形态。《六 艺图》为六幅团扇形画面,虽然不是孔维克的代表作,但“人物简古录秒,亦庄亦谐;景物清奇舒逸,疏密有致”,也不失一种雅趣。尤其形式上的古旧色调,再加 上同画幅大小一般的文字,委实充满了隽秀、典雅,充分展示了孔维克学养上的灵气,以及建立在良好的艺术情感和审美情趣中的个人风格。 儒家思想在漫 长的中国文化史的进程中,其基石与支柱的力量,常常是在潜移默化中分散和注入到每一类人文事物中的。今天我们理解的当是一种教习与传统的影响。但相对於孔 维克,则增加了另外一种,这便是绝对无法取代和作伪的血脉,也是他绘画中不可或缺的意识。我们注意到自一九九三年起,孔维克便不间断地创作孔子题材的作 品,同时,作品中的“使命感”也愈益凸显和强烈。《孔子周游列国》可算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了,它恰如其分地映衬出了孔维克的心态与激情。孔维克对这幅作品倾 注了很大的心血,并保持了早期特有的血脉感。首先作品中追求了形式上的恢宏,它以巨幅壁画样式的篇幅,有别於《六艺图》,意在夺人心魄。

  我们知道孔子曾率弟子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期,风尘仆仆周游列国十四年。其间的磨难,其间的恓恓惶惶自不必多说,然其大志却不曾有片刻的动摇。孔维克采用开阔的 大全景构图,包容下长天大野、古道巨岩、老树飞鸟、旅人行车,似乎回到了二千多年前的长天巍巍、大野荡荡、古道漫漫的那个时代,看到了苍凉与悲壮,看到了 乱世中哲人独思、治国济世、匡正伦常、坚毅宏壮的抱负与使命感。展卷细读,这幅作品笔到神到——每个细节都可见笔墨的功力与才华。孔维克是个灵活并善於融 合贯通的人,这也是儒家的“大道”之理。他将油画表现大题材、大环境的长处,移用到工笔画的造型中,也就有了“意匠经营,九朽一罢,多层晕染,整体铺陈, 垂线平涂,装饰风味”的特色。具体到实处,譬如构图,他选取开阔的大全景,在四分之一处以横裁天地的地平线扩展视野,平添了视觉张力。在局部上,虬枝横 斜,岩石错落,土路曲折,其苍凉和悲壮也触目惊心。有评论说:“这幅作品按照儒家美学的‘比德’之说,画面上的自然景物都可以用来比拟或象征孔子的伦理道 德精神,直接表现了画家对儒家传统文化渊源的审视、反思与追寻。”

  孔维克一直以将前辈中一些引以为荣的传闻轶事整理并述说於外界为荣。他撰写的其 曾祖父孔瑞唐在中日孔林之争中壮举的文章,使他如愿以偿。他说:“在当时都认为他(孔瑞唐)历尽劫难,败家赎身,保住了孔林,同时也为中国人争了气,很光 彩荣耀。”这段插曲,对於我们全面认识孔子在世界文化史上的地位及其世界影响,是不无裨益的。孔维克在著文的同时,也在另一形式上再一次发挥了他对“救亡 图存的忧患意识,舍身成仁,报国赤忱”的理解。值得一提的是《公车上书》,它虽然不是直接述及先祖的画作,但其精神和情感却与儒家情操并无二致,仍旧表述 了他对“成教化、助人伦”儒家艺术观的崇尚与实践。这幅作品是孔维克另一幅重要代表作品,有人将这幅作品与《孔子周游列国图》并论为:同样充满着儒家思想 的大智大勇的阳刚之气,只不过情感基调已从激昂蹈厉转变为勃郁沉雄。事实上,《公车上书》是他对儒家风范,特别是孔子舍身取义之说的一次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