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江苏邳州铁富镇内,鲁Q车牌号的车辆骤然增多,以致山东与江苏交界处一度发生拥堵。
原来,这些来自山东郯城的人都在找一个名叫“汤元猛”的人。
谁是汤元猛?他干了什么?
23日早晨,铁富镇一位普通农民汤元猛发了一条朋友圈,他没想到,自己因此而闯下了大祸。
红星新闻记者发现,汤元猛发的是一条骂人的话,骂了整个郯城的人。有郯城网友质问,“难道你没有姐妹?”很快,郯城人被骂的消息被扩散开来。于是,部分郯城群众“组团”去寻汤元猛,“讲讲道理,不讲就抽。”
但是,他们并未找到这个“无名小卒”。于是,他们涌向镇政府“讨说法”,事态进一步扩大。
当晚,江苏邳州公安通报称,23日9时许,铁富镇居民汤某某为发泄个人不满,在微信朋友圈内辱骂他人,被山东郯城网民转发。其因涉嫌寻衅滋事罪,被邳州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随后,被刑拘后的汤某某“现身”,通过视频向郯城群众道歉:“我叫汤元猛,我在网上发表了错误言论,得罪了郯城人民。在这里,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和忏悔。希望郯城人民原谅我,我错了。”
红星新闻记者调查了解到,43岁的汤元猛只是铁富镇涧沟村一普通村民,帮人贩树,偶打零工。
邳州与郯城,一衣带水,交往频繁,又同为“银杏之乡”。
但是,汤元猛的几句辱骂却成了引爆两城部分群众愤怒的导火索,为何?
红星新闻赶赴两地,还原这起事件始末。
“气死我了”
7月23日,邳州燥热。
汤元猛已经回家数日,他的心情烦躁。在和一位朋友微信聊天时,他透露了自己的遭遇:
“前几天有个郯城人和我说好价钱,13(厘米)的法桐树原生的,树我都给号了,最后不要了。有这样做生意的呀。6厘米的国槐也是。气死我了。”
23日早晨,汤元猛仍在气头上,7点40分,他在朋友圈内发了一条辱骂郯城人的信息,具体内容不可描述。
这条信息随即成为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汤元猛只是苏北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民,这几年,他在本地一家苗圃店打工,靠银杏讨生计。
邳州与郯城,自古盛产银杏,均被誉为“银杏之乡”。因此,很多本地人都像汤元猛一样,依靠栽种、贩卖银杏或者其他树种生活。
两地多位群众告诉红星新闻,在这里,几乎每家都栽种银杏。仅在邳州,专门从事银杏行业的就超过了10万人。
红星新闻注意到,像镇里其他人一样,汤元猛的微信朋友圈里,除了亲朋,基本就是从事苗木行业的人了。
23日那天,当汤元猛发了辱骂郯城人的消息后,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回击”。
一开始,他的一位朋友还善意提醒,“你骂了全部郯城人……这样是不对的,你可以在朋友圈发个道歉的说说。”
但是,汤元猛不为所动。稍后,他辱骂郯城人的消息被朋友圈内的人截图并扩散了出去……
“给他上一课”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汤元猛的微信名是“华夏苗圃基地”。当天中午,他的手机号码就被“扒”出,并在微信群及朋友圈内传播。在两地银杏圈内,汤元猛成了众矢之的——邳州人认为,“他不该一杆子打了一船人。”郯城人则准备“给他上一课”。
责问电话不断涌来,汤应接不暇。不料,他又在朋友圈内发了一条辱骂他人的信息,“哪个郯城XX的再打电话给我,就是她闺女养的。”
汤元猛的连番“炮轰”再次引发争议。
约在中午时分,汤元猛辱骂郯城人的消息开始在邳州和郯城两地多个苗木生意的微信群内传播。随后,这些消息开始在其他社交平台扩散。
有人号召,要找到汤元猛,“讲讲道理,不讲就抽。”
于是,山东郯城部分网友跨过沂河大桥、跨过两省交界去寻汤元猛。
但是,几经寻找,未果。于是,人们去了铁富镇镇政府“要说法。”
不过,在沟通过程中,发生了冲突。伴随着网络谣言,事件持续发酵。
其实,在不当言论引发矛盾的当天,汤元猛即被邳州公安刑拘。
24日,他在看守所内,向郯城群众道歉:“我在网上发表了错误言论,得罪了郯城人民。在这里,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和忏悔。”
这起事件这才得以平息。
7月26日,邳州公安再次发布通报称,邳州市公安局依法查处一起寻衅滋事案件:铁富镇石某鑫等4人在铁富镇转盘道北侧附近将一辆山东牌照的火车逼停后,用石块将该车前挡风玻璃等处砸坏。7月25日24时许,已抓获2人,其他嫌疑人正在追捕。
同时,山东临沂方面抓获数人。
“算是个教训吧”
那么,汤元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星新闻在铁富镇走访多位群众,他们并不知道汤元猛其人。传言中,汤元猛所在的村庄至少有3个版本。
不过,铁富镇镇政府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汤元猛是涧沟村人。
27日上午,在铁富镇涧沟村内,红星新闻见到了汤的父亲,一位已经92岁的耄耋老人。
他告诉红星新闻,自己共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汤元猛排行老二。
老人虽然年迈,但是身体尚可,思维清晰。他向红星新闻回忆,汤元猛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就辍学在家,干起了泥水匠,“让他和我学做铁匠,但他嫌脏嫌累。”
晃荡着,就到了结婚的年龄,那年汤元猛23岁。“结婚时,他没有任何积蓄。婚后,他仍在做泥水匠,偶尔打打零工。一直吊儿郎当的。这几年,他又去贩树。”
“他是自己做老板吗……”还没等记者问完,就被老人打断。
他对儿子颇有微词,“他能是老板?他每天混吃混喝的,也能当老板?一年没见着个钱。能给我十块钱就不错了。”
说起儿子一家的收入,老人有些无奈。他说,二儿子(汤元猛)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八九岁,在安徽上大学;女儿十岁,在上小学,“他媳妇儿去制板厂打工,每天80元。”
两年前,汤元猛的儿子去安徽上学,但家徒四壁拿不出钱。还是老人让三个女儿各拿一千,大儿子一千,自己将攒下来的两千也拿出来,才让孙子上起了学,“那是大儿子和女儿们给的钱,平时舍不得用,攒下来的。”
说话时,老人显得有些无奈,但转眼又成了愤怒,“孙子上学时,家里没钱,我就骂了他几句。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他就把我踢了两脚。”
这几年,“他不理我,我不理他。”
汤元猛的一位邻居也向红星新闻证实,那年,汤的儿子差点上不了学。
目前,老人孑然一身,和大儿子住在平房里。而汤元猛一家就住在隔壁。
被刑拘前,老人见了汤元猛最后一面。老人回忆,那天,二儿子还在院外喝酒,就被人叫走。当时,他在十几米外的银杏树下乘凉。
《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明确规定,辱骂他人,情节恶劣的、破坏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也就是说,汤元猛或面临最高五年的刑罚。
“我知道他骂了人。不对。”老人顿了一会儿,“我气死了,不争气的(家伙)。”
得知儿子可能会被判刑,老人叹了口气,“就算是个教训吧。”
事件反思
一句朋友圈内的辱骂引爆两个城市部分网民的对立,同时给自己带来了牢狱之灾。这是汤元猛从未设想过的。
但是,这起事件却引发人们的深思。
在贴吧内、在微博上、在论坛里,人们纷纷表示,郯城、邳州一衣带水,从古至今没有矛盾,缘何会引发这样的不快?
有网友评论称,这是网络谣言在作祟,以致群众情绪被挟裹。
在这起事件中,人们搜索汤元猛所在的华夏苗圃基地,以致只要是以华夏命名的苗圃公司就意外躺枪。江苏华夏银杏园林苗圃基地的负责人冯先生哭笑不得,他说,这件事情发酵后,自己接到十多个电话,对方质问自己是否辱骂了郯城人。
在江苏铁富镇以及它相邻的山东花源镇,红星新闻走访了多名群众,他们纷纷感慨,祸从口出,在社交媒体还是应当理性发声,不要随意被情绪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