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深壹度|从产区到市场，山东苹果是如何一路蹿红的
如同一条快速上蹿的虎斑游蛇，苹果价格走势在这个春夏勾勒出令人惊讶的轨迹。在素为产果大省的山东，当来自两个苹果主产区——烟台栖霞、淄博沂源的苹果实现了价格的连级跳，国内苹果产区“近乎无货”的现实中，终端市场的苹果价格暴涨既成事实。
在此背景下，山东栖霞苹果储存商刘建刚再次摁断沂源收购商李军的“砍价”电话。“捂一捂，等等看，价格没到头儿，还得涨。”这样的场景在今年已多次上演。而在一次又一次的上演中，高涨的苹果价格也屡屡被全面强化。
苹果价格连级跳5月19日，30多度的高温没有阻挡住李军前去收货的脚步。作为山东苹果主产地之一的淄博市沂源县西里镇的一名水果商，过去10多年中，他的生活都也被苹果占据。这个初夏，依然如故。
不过，与往年相比，由于苹果价格的暴涨，他觉得今年更为忙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价位。”按照他的说法，目前当地“70果径”（即果实最大横切面的直径为70毫米）起步的苹果出库价格已高达13元/公斤。“‘80’以上的苹果差不多到15元/公斤”他告诉记者，在去年同期，“70果径”以上的苹果价格则仅为3元—3.6元/公斤。
根据他的说法，当前的苹果价格在他10多年的苹果收购历史上还是首次出现，“即便是苹果涨价的2010年，也不过是目前苹果价位的一半而已。”
李军的说法，也得到了烟台栖霞果品经纪人黄定辉的认同。他告诉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尽管在果品经纪人的道路上，他东突西进了20多年，但今年的价格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说，苹果涨价早在今年年初就已初现端倪。“当时，烟台的红富士价格已经卖到了6—7元/公斤”。
彼时，听着“经济大环境”论积极抛货的“黄定辉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进入2月份之后，尽管因天气因素，沂源、烟台两地的苹果价格有所回调，但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时段。进入4月份后，当地的苹果价被迅速抬升，7.5元/公斤到7.8元/公斤再到8元/公斤……特别是五一过后，苹果几乎“一天一价”，短短20天的时间里，苹果的出库价已从8.4元/公斤左右涨到了目前13元/公斤，价格出现了连级跳的情况。
而值得关注的是，这样的“疯狂之价”仅仅是出库价格。
期货也跟着大涨
苹果现货疯涨，资本市场同此热度。记者注意到，现货市场带动下，目前，水果概念股及苹果、红枣期货亦随之大涨。数据显示：截至5月20日9：21，苹果主力1910合约最高至9649元/吨，再次刷新2018年10月22日以来新高。其中，仅本月以来已累计涨幅接近20%，特别是上周，主力期价大幅上涨。
事实上，这样的涨势早已掀起。来自创元期货的数据显示：进入今年以来，苹果的累计涨幅为：1905合约从1月3日到5月17日（5月合约的最后交易日）累计涨幅33.3%；1910合约从1月3日到5月20日累计涨幅25.8%
不仅如此，明星股宏辉果蔬近11个交易日收获9根阳线，朗源股份连续6日拉升。
一路上扬的苹果期、现货价格，令这个本就热度十足的市场骤然沸腾。“红苹果”概念的走红下，一夜暴富的神话在现实中出现。
5月15日-19日，记者在山东烟台、沂源两大苹果主产区以及期货市场调查获悉，“年后苹果价格翻番”的现实中，诸如“XXX苹果商一夜挣500万”、“瞄准苹果期货，下一个暴富的就是你”等说法不胫而走……
“苹果就是钱”
暴富神话刺激下，当各地各色的蜂拥者涌入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并展开各种围猎，一度欣喜的李军、黄定辉们突然发现，他们已经落到了“无苹果可买”的焦灼境地。
黄定辉说，“五一”以来，他的脚步已遍布栖霞、牟平等烟台苹果产区，但收获寥寥。“该卖的都卖了，不卖的还是不卖。”他表示，就目前的苹果采购而言，有资源是很关键，但比资源更关键还是价格，两者缺一不可。
众所周知，与陕西、甘肃等地的苹果产区不同，在山东，为更好地贮藏苹果、调节苹果的出货节奏，不少地方兴建了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保鲜冷库。而当涨价已经成势，这场苹果的围猎战中，冷库便成为众多水果客商重点关照的“狙击点”。
“昨天，我接触一个冷库，不到半个小时，就遇到6家抢货……”黄定辉说。6家竞价下，随着苹果出库价一路从12.8元/公斤一路逼近14元/公斤的关口，黄定辉选择放弃，他说：“赌不起”。
黄定辉作出上述决定的同时，离此不到400公里的沂源中庄镇列里村一冷库前，多轮价格谈判后，李军终于迎来了苹果出货的时刻。
尽管“6元/斤”的出库价远远高于他的预期，但在这场竞价如此凶猛的苹果围猎战中，“抢到就是赚到”的逻辑还是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李军的不远处，“禁止试吃，违者罚款100元”、“紧密协作，禁止散漫”标语的警示下，开库、拉箱、分拣、包装、入箱、装车等程序快节奏地进行着。
“苹果是钱，时间也是钱。”念叨着这样的话语，王玉霞的手指在苹果中快速游走。在从事分拣工作10余年的她看来，这样的紧张出货场景此前很少遇到，“以前，我们都是吃着苹果，说着笑话，听着歌……”
资本上演“围猎战”
如此迥异的境遇，在创元期货农产品研究员张佳佳那里表现地更为明显。
在她面前，是那块两尺见方的电脑屏幕。与此前3年并不理想的行情相比，此时此刻，一路上扬的股指期货盘面上，令人瞠目的各路资本正上演着一场场围猎之战。
她说，从2019年4月20日，资金开始逐步流入苹果期货市场，且5月第二周周资金流入情况明显，从苹果1910合约的前二十名主力成交和持仓来看，上周成交量连续两天大幅增加，日内价格宽幅震荡，波动强烈，投机情绪比较严重。
诸如此类的情形，在过去这段时间，并不鲜见。于是，公司“行情百年不遇，机会稍纵即逝” 的提醒下，3月份以来张佳佳几乎没有休息过，“开市紧盯盘面，休市研究市场，总结、分析、调研……”
卓创资讯苹果分析师杨军也同样忙碌。他说，苹果暴涨冲击波下，各方的目光聚焦这一农产品，他们咨询与被咨询电话愈加繁忙。
因天气原因减产
在工业品期货“碧波万顷”的映衬下，苹果期货显然已经成为5月最红的明星。
到底是谁充当了苹果价格上涨的推手？是天气因素？是涨价下的惜售？是成本？是二级市场的助推？还是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
对此，日前，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刘爱华表示，这轮苹果价格上涨明显是受极端天气等季节性因素的影响。张佳佳和杨军也都告诉记者，去年，一场50年不遇的霜冻席卷了苹果西北主产区陕甘地区，直接导致了上述两地灾情较重地区减产九成，较轻地区减产五成左右。
以西北陕甘地区主要苹果集中种植片区及期货交割品的主要供应地陕西延安为例，当地苹果种植面积为350万亩，总产量在300万吨，占陕西省总产量的27%左右，约能占到全国总产量的十分之一。受霜冻影响，当地晚熟红富士很多果花直接冻枯。
在山东，去年苹果开花期时，连日的阴雨天气也使得这一产区的苹果减产明显。以拥有苹果种植面积35000亩、年产品1亿公斤的沂源苹果种植重镇中庄镇为例，当地林果办一名人士告诉记者，受天气因素的影响，去年该镇苹果减产40%。同样，此前山东农业大学副校长高东升也表示，去年山东的苹果产量减产40%以上。
而中国果品流通协会的统计称，2018年全国苹果产量预计在3200万吨左右，相比2017年减产1000多万吨。
库存量创十年来新低
产量的大幅下降，带来了价格的高涨。
对此，卓创资讯分析师杨军表示，气候灾害导致产量降低很多，去年以来，无论是陕西还是山东，苹果现货价格都一直在高位波动。
减产带来价格上涨的同时，连创新低的苹果库存，也让冷库库主等苹果囤积商们纷纷压货惜售。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在烟台栖霞和淄博沂源调查获悉，此前的3年，当地苹果价格的走势并不乐观，甚至在价格遭遇“滑铁卢”的2017年，苹果滞销下，不少冷库曾发生“倾倒”苹果的极端案例。
连年的果贱伤农案例阴影笼罩，去年苹果下市后，一众果农、保鲜冷库库主似乎并不看好后市。于是，今年春节前后，他们便选择“大量抛货”。
当这样的行动成为普遍，山东苹果库存位急剧下滑，来自行业的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山东苹果库存量不到20%，创近十年的新低。以沂源中庄为例，前述林果办该人士称，当地拥有中大型冷库80多家，库存总量为1.2亿公斤，而截至目前，实际库存量只有目前的400万公斤左右。
如此状态下，当冷库主和囤积商一个个“惜售不卖”，“僧多粥少”下的苹果现货疯涨就此而来。
而当现货涨价与资本市场的“红苹果”形成合力，一路上扬的股指期货也成必然。
新果能否平抑果价？
涨声不断之下，来自国家统计局的数据称，4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2.5%，涨幅比上月扩大0.2个百分点。其中，鲜果价格同比上涨11.9%，影响CPI上涨约0.22个百分点。那么，未来果价会怎样？
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刘爱华的观点是，尽管极端天气等季节性因素的影响下，苹果等鲜果价格大幅上涨，但这种季节性的短期冲击不具有持续性，鲜菜鲜果价格上涨不会持续在高位。
而从水果市场的消费来看，来自卓创资讯的分析是，随着在6、7月份桃子、西瓜的大量上市，后续苹果交易将进入一段相对平缓的震荡阶段，但考虑到今年库存苹果价格创下历史新高，在尾期出现翘尾的可能仍会存在。
不过，国泰君安农业团队却认为，当前库存低位以及短期天气因素扰动造成短期苹果价格易涨难跌，但新季苹果丰产预期仍在，天气干扰影响有限，新果上市后有望有效平抑价格。
但被寄予厚望的新果，真的能平抑果价吗？在记者的调查中，部分受访者表示，在去年的旧季苹果高位运行的情况下，新季苹果的开秤价或将难以大幅度回调。
造成上述局面的主要因素似乎还是天气。一个显著的事实是，今年苹果新果的坐果率并不理想，这将直接影响后面的苹果产量。
知天而作，路还很长
而具体到果农杨永吉那里，5月15日下午从果园一出来，他的面部表情就僵硬到了极点。今年49岁的杨永吉，是烟台市牟平区姜格庄镇松岚后村的一名果农，他伺候果树的时间已经超过了20年。
“去年收成虽然不好，但坐果率总体来说还能达到70%，今年的坐果率能达到40%就不错了。”据杨永吉讲，今年苹果开花期间，烟台当地普遍下了一场小雨，随后出现连阴的天气，使得正常的蜜蜂授粉受到极大影响。
尽管事后当地果农通过人工授粉的方式抓紧弥补，但效果却“非常有限”。杨永吉的果园共种了5亩多地果树。按照往年的情况，这5亩多地的果树能套六七万个果袋，“今年能套两三万袋就很不错了”。
杨永吉遇到的情况，同样也出现在烟台市松岚果蔬合作社老板葛丽英那里。“坐果率太低，减产已成定局。”葛丽英说，她所在合作社有户果农去年果树套了10万个果袋，今年他根据去年的情况又买了10万个果袋，但从现在的情况看将“无果可套”。
至于沂源产区的情况，当地果农告诉记者，虽然果树开花时节当地没有下雨，但刚刚完成授粉的果树就遇到了大风天气，“连花骨朵都被吹跑了”。
显然，对部分果农而言，至今，他们还无法逾越“靠天吃饭”与“知天而作”之间的现实鸿沟。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昭 冯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