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山岛制高点微子陵园内,有一块很平常却又很不平常的石碑,给无数游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平常,它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碑石,没有古朴之感,也无显赫之处;说不平常,它又与其他石碑不同:它是一块“双面碑”,背面是张良庙里的记事碑,立于清同治年间;正面却是侵华日军为商代仁人殷微子刻的,岛上百姓称做“日本碑”,或可说是一块特殊的“抗战纪念碑”。

  碑圆头,阳面刻有“殷微子之墓”五个楷书大字,左下方落款为日本“丰田部队长”,并有日文字符。虎狼一般的侵略者为什么会为中华民族先贤立碑?这里面又有着怎样的背景和故事呢?

  侵华日军占领我华北华东地区后,加大力量控制了津浦铁路,成为日军联结南北转运兵员物资的重要交通运输线。活跃在微山湖地区的共产党抗日游击队,以微山岛为根据地,在百里铁道线上,神出鬼没打击日寇。

  微山湖以烟波浩渺、气候诡谲著称,微山岛掩映于碧波绿涛之中,给人神秘幻境之感。岛距北岸最近水路3公里,陆路至津浦铁路最短处不足2公里,而距南岸江苏铜山却有20公里之多。湖上、滩涂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芦苇、水草,给我抗日军民提供了天然屏障,出击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退却似游龙潜归大海,搅得日寇终日不得安宁。

  从1939年到1942年,活跃在微山湖(今下级湖)区域的抗日游击队就有十几支之多,先后上岛的有黄河大队、铁道游击队、微山湖游击队、运河支队、峄县大队、滕沛大队等,他们昼伏夜出,采取麻雀战、破袭战、伏击战等战法,出其不意,击其不备,扒铁路、炸桥梁、打票车、端药车……战斗结束后,游击健儿迅速撤进微山湖,那茂密的芦苇、弥漫的湖雾,仿佛就是游击队战士的保护神,鬼子进了芦苇荡如进了迷魂阵,进了天罗地网,能不魂飞魄散、晕头转向?真是“你打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打你,神兵天降难提防。”

  1941年6月,各支游击队联合一举端掉盘踞在岛上的三个日伪据点,全歼临城“鲁南剿共团”阎成田部一个营300余人。恼羞成怒的日寇,更是对我游击队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同年11月,日军推行第三次“强化治安运动”,“扫荡”鲁中南地区,随即策划对微山岛抗日根据地和抗日武装的“灭绝”性报复。

  1942年农历三月初七,鲁南津浦铁路沿线滕县、临城、枣庄、夏镇、韩庄等地的日伪军2500余人,向微山岛发起大规模进攻,扬言要在三五天内将抗日游击队全部消灭在岛上。狂妄的日军在大炮、机枪的掩护下,于凌晨兵分六路乘橡皮艇、木船向微山岛发起攻击,遭到了我正面游击队的顽强阻击。日寇四五次冲锋都被英勇的战士打退,鬼子伤亡惨重,水中岸边丢下一百余具尸体。上午九时许,日军仍无法登陆,便改变进攻方式,一面佯攻我正面阵地,一面迂回岛东南部吕蒙村猛攻,形成夹击之势。由于敌我力量的悬殊,日寇攻破东南防线,此时游击队完成阻击任务,百姓已涉水向湖西转移,遂逐步后撤。担任正面阵地阻击任务的是有着“猛张飞”、“黑煞神”之称的褚雅青率领的峄县大队、运河支队一大队四中队部分战士,最后被日军包围,战士大部牺牲,褚雅青身负重伤,他命令幸存的战士突围,自己留下来掩护。当大批鬼子再次拥上来,他打倒几个鬼子后饮弹自尽,壮烈殉国,微山岛重又陷入日寇的铁蹄之下。

  日军占领微山岛,一边唱着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鬼调,一边推行强化治安,奴役百姓,封锁、“蚕食”抗日根据地。若把微山岛比作一头跋涉的骆驼,东西山头便是其两个驼峰,而中间为一块低洼地带。占据了两个制高点,便可完全控制整个微山岛。

  日军在岛上驻扎了一个小队,队长名叫丰田,曰“丰田部队”。为了达到长期占领微山岛(湖)、摧毁游击队根据地的目的,日寇便强迫微山岛及岛外沿湖周边几十个村庄数百名劳动力,在东西山头上分别建起一座“大兵房”和一座瞭望(碉堡)塔,以遥相呼应。

  西山头瞭望塔建在了微子墓旁,驻守军部队长丰田是个很懂中国文化的军人,他知道被尊为至圣先师的孔子是微子的后代,更知道要长期占领中国该怎样收买人心。于是想到给先贤微子竖碑,便去距微子墓一公里的张良庙拉来一块清同治十一年的功德碑,磨平背面,刻上“殷微子之墓”五个大字。丰田从张良墓取碑可谓别有用心,一是岛上不产青石,所有碑石材料都从微山湖南岸徐州铜山采来,涉百余里运到岛上;二是这个“丰田部队长”老谋深算,单立一块“日本碑”断定老百姓这关过不了,不在夜里偷偷给砸了才怪。据说当年刻字时丰田遍请岛上文人,却没有人愿写,能写会写的都躲了,无奈丰田自己搦管,写了碑名并落下自己的名字。

  日本无条件投降后,人们在拆瞭望塔的同时要砸烂这块“鬼子碑”,凿掉文字(已将上两个字凿毁),便有明事人出来说:不要凿也不要砸,留下它,留给我们的子孙,这是日军侵华的见证!“日本碑”因此被保存下来,解放后百姓拉去垫了桥,数十年来无人问津。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微山湖革命老区实施经济、文化、旅游开发战略,微子陵园得以恢复修建,百姓想起这块特殊的“日本碑”,又重新运回立在微子墓园内。它像一位刻满风雨沧桑的老者,向游人讲述那段惨痛的历史,讲述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讲述那些可歌可泣的传奇和故事。

  (作者:赵霰,齐鲁晚报1月12日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