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建设使老村旧貌消失殆尽,唯有那盘老石碾尚存,仍处于十字大街交叉处之东南角。大街交叉口是村民聚集最多的地方,有的青年说,老石碾无用了,在这街口挺碍眼的,影响村容,还是掀了吧。87岁的石老爷子坚决不让,说:“老石碾碍谁的眼了?你们的爷爷没嫌碍眼,你们爷爷的爷爷也没嫌碍眼!石碾压出的面子养活了咱村几十代人,它的年龄不会比老祖宗的年龄短,咱村的历史就写在碾盘上,写在碾砣上,谁敢拆了它,就是忘了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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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石碾的历史到底有多久?石老爷子说不清,全村更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是,说它见证了村庄的历史,不会有人持异议。历代的村民们就是用这盘石碾压磨面子而生活,碾压过玉米面、小米面、高粱面、豆面……老人们都记得从前的每年腊月,老石碾更是白天黑夜不得闲,家家户户靠它碾压各种粮食,准备蒸年糕、蒸馍馍、做豆腐等过年食品。石碾不停歇地为人们忙,它的咿呀响声里也奏出了人们欢乐的歌。

  老石碾为一代又一代人滚动着忙,年年忙,天天忙。石碾盘磨得晶亮,石碾砣也磨得晶亮。碾道被人们的脚步踩低了,便一次次地填土垫高。老石碾不仅为村民们奏过欢乐曲,也曾为村民们的不幸哭泣过。在那灾荒之年,人们用它碾压过稗糠和草籽,碾压过干树叶和榆树皮,以此充饥。由于饥饿,有人正推动着碾磙子,便饿晕在碾道里,甚至悲惨地死去。这样的惨景在荒年屡屡发生。石老爷子忆起1943年:“那是临朐‘无人区’时期,日伪摧残,又遇大旱,庄稼颗粒没收,鬼子汉奸天天征粮逼款,能走动的人四散逃难去了。苗家老两口年老体衰,已不能外出,在即将饿死之际,忍痛将赖以活命的二亩大地卖与伪保长,换回5斤大豆。他们怕被鬼子汉奸抢去,利用夜间偷偷来石碾上碾压,想压成面子拌野菜团子活命,结果还是被汉奸发现,将老两口拳打脚踢一顿,扫碾台将豆面抢去。老两口呼天不应,求地不灵,双双被饿死!”他吸了口烟,“我说的这事,老石碾最知底细,它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老石碾这地方人气最旺。过去,村民经常是在这里一边推碾,一边说说家常。这里是人们交流村情最重要的地方,不少人只要没了事儿,便自动聚到老石碾这里来说话儿,听事儿。

  老石碾处在村中央,又常是村民的会场。初解放那阵子,区里的干部曾站在碾台上领着村民喊口号斗地主,曾号召青年们参军参战,保卫土改胜利果实。就在这个碾台前,曾为参军的青年戴上大红花,扶上马,送进了解放军。解放战争时期,男人们抬担架支前去了,村里妇女们便利用这盘石碾白天黑夜地碾米压面,拥军支前。石老爷子说:“咱村妇女支前成绩大,华东军区司令部、后勤部奖给‘支前立功’锦旗一面,还奖给两千斤小米。你们要知道,那个年代,咱老百姓吃的是糠菜团,谁家不缺粮呀!听说奖给两千斤小米,谁不高兴呀?可咱村的妇女们怎么想的?怎么说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大家,又说下去,“妇救会长站在这个碾台上说,姐妹们呀,我们需要粮食,可解放军将士们在前方流血作战,他们比我们更需要粮食,这小米我们能要吗?你们知道咱村的妇女们是怎么说的吗?她们异口同声地说:谢谢解放军,谢谢人民政府对我们的鼓励,但是这粮食我们不能要,给解放军送回去!她们将小米又装上了小推车,有的妇女推着,有的妇女拉着,送回了支前指挥部。为表彰咱村的妇女们,华东军区司令部、后勤部又回赠锦旗‘军民一家亲’。后生们,两面锦旗呀,现在还在淮海战役纪念馆里展着呢!那是咱全村的荣耀,更是全村妇女的光荣,也有这石碾的功劳啊!”他深情地抚摸着光滑的碾砣子,颇为动情。

  石老爷子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了提议要拆石碾的小伙子,说:“春园子,当年站在这碾台上讲话的妇救会长就是你奶奶,她老人家走了才几年呀,你就把她给忘了?”

  春园子不敢说话了,把头缩了回去。

  石老爷子建议将老石碾保护起来,村民们再没有人提反对意见。

  我前些天回村去,看石碾处建了个漂亮的亭子,为石碾挡风遮雨。旁边还立了块高大的石碑,记载了石碾的悠久和功绩。老石碾成了承载村史的丰碑,也是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村小的老师在亭子的石柱上撰了副对联:

  村民百代熬尽苦岁月,

  石碾千载转出新乾坤。

  (作者: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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