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岳演义》中挑滑车的大将高宠是李卫新雕刻的皮影人物,耗费了他1000多刀才完成。

李卫现在大部分时间在整理父亲生前的曲目和剧本,以免失传。李卫现在大部分时间在整理父亲生前的曲目和剧本,以免失传。
李卫制作皮影使用黄牛皮,一刀一刀精心雕刻。李卫制作皮影使用黄牛皮,一刀一刀精心雕刻。

  时下,除了吃饭睡觉和接送外孙上下学,63岁的李卫把大多数时间都给了家里靠北的那面窗台,那也是他的工作台。一天里,除了不时起身活动下麻木的腰身,没有什么能让他分心,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手中的自制刻刀之上。17年了,上千个皮影在他的刀下制成,最大的近1米高,最小的不足巴掌大。

  李卫不只是一个皮影匠人,还是已传承百年的皮影戏的传人。今年6月到8月,在百花洲,李卫生平第一次演出就连演了19场,此后宣布将传统6寸小皮影永久“封箱”。截至今日,他之所以仍未停止制作皮影,是因为父亲李兴堂的遗愿;最重要的,他也不忍心这门手艺在他手里失传。

  6寸单色小影人永久“封箱”

  11月4日,在天桥区三孔桥附近李卫的家里,他再次唱起了皮影戏《西游记》的片段,声音时而浑厚,时而嗔怒,一人分饰的是妖怪和孙悟空两角,变换自如。

  他上一次这么投入地唱,正是在今年6月开始的百花洲消夏公益演出上,历下区民间手艺人协会的朋友极力邀请,他面子上抹不过去,于是10年来第一次正式演出。当时唱的正是这出《西游记》,用的是已经58年未曾面世的传统6寸单色小影人。

  “那也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跟我弟弟李凯合作,他负责给我敲鼓伴奏,我一个人说唱、操纵影人。”皮影戏的特点是“二人一台戏”,即一人演唱操纵影人,一人伴奏打击乐器(一梆、一鼓、一钹),表演时不管剧中人物多少,全由一人说唱、操纵完成。李卫说,自他父亲李兴堂去世,至今整10年了,他们的皮影戏再没有演过。他和弟弟虽然会唱会演,但因为觉得父亲一辈子都耗在了皮影戏上,皮影一度成为他们家的“禁忌”。

  10年后,李兴堂皮影艺术再度出山,李卫兴奋也遗憾。兴奋的是演出极其成功,掌声、喝彩声不断,年过花甲的观众激动地拉着他说,“已经有40年没看过这种皮影了。”遗憾的是演出准备有些仓促,与压箱底的传统6寸单色小影人和40多年没露过面的皮影经典剧目《西游记》不甚匹配——幕布是临时做的,比较简陋,演出前也没有彩排。

  今年6月17日开始的那19场演出也可以说是李卫兄弟俩的“封箱”之作,在8月27日演出最后那一天,他们宣布将那些传统6寸单色小影人永久“封箱”了。当时他们拿出来也是怀旧,早在1959年,为了增强观看效果,李卫的父亲李兴堂即大胆创新,把传承40多年的6寸单色影人改大变成了9寸,随后又变成15寸,并用水墨着色,变成了彩色皮影。所以说,传统6寸单色小影人已经58年未曾面世了。

  李卫拿出这些老皮影,一是为彻底“封箱”,二是还想让济南人看看“还有这种老东西,这种好东西”,不应该被埋没。11月4日,李卫再次为记者唱起那段《西游记》时,他的6寸小影人再未上手,他的家里表面上也看不到一丝皮影的影迹,只有窗台上摆着的一把刻刀,还有一沓信纸,那是他新创作的皮影戏剧本。“小影人封箱喽”,李卫叹了口气说。

  17年手刻皮影人上千个

  李卫家之所以看不到一丝皮影的影迹,是因为他把它们“藏”进了窗台底下的柜子里,还有两个卧室的床垫底下。皮影不能受潮,最主要的,他制作皮影用的都是黄牛皮,需要压着。

  采访那天,李卫少有地让这些皮影见了人。17年间他已经手刻了上千个皮影,最大的有近1米高,耗时近1个月,他刻画了上万刀。最小的虽不足巴掌大,但仍可见其清晰的眉眼。

  李卫有些骄傲地拿起一个孔子头像的影人说,“你看这头发,全部都是镂空,都是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如果不小心刻断一根,就得从头再来。这种手法,别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近1米高的影人未上色,这是李卫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来人方便看刀工,因为此前业内有说法称山东的影人刻画粗糙。

  “我就是做了让他们看看,咱们也能做出精致的影人来。”巴掌大的影人是李卫专门给他的小外孙做的,是整套《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和白龙马,他的小外孙很喜欢这些,经常拿玻璃当幕布,自己在窗台上演出。这是李卫最乐意见到的。

  李卫窗台下的柜子更少打开,那里装着的都是他的遗憾——一本用金黄色绒布包裹着的半米长的书卷,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盒子。书卷里贴满的是最早从明朝初期传下来的皮影人,一个盒子里的《三国演义》全套人物,一小半是父亲李兴堂在暮年之时拿着小锤子勉力刻下的,剩下的是李卫接着刻完的,他用了六年。

  打开这些,李卫数度哽咽,哭得像一个孩子。“我父亲(晚年)身体不好,刻不动影人了,就一点一点地刻,在他临终前4天,还在对着录音机唱,想给我们留下一点资料。”李卫捂着眼睛,他说父亲会的那些,现在只有他和弟弟还会了,要是他俩不能传承下去,那就绝了。

  “现在年轻人哪有学这个的”

  经过了今年夏天的那场演出,很多人问李卫会否复出,他回答不上来,只说“随缘”。但从本心出发,他是希望更多人关注皮影戏的。从2015年7月开始,李卫每个周五都去历下区燕翔小学教授卡通皮影,教的大都是两个新创曲目《乌鸦与狐狸》与《龟兔赛跑》,是经过他自己改编的,他称其为“卡通皮影”。

  他太想让外界一窥传统皮影的印迹了,所以,即便是“卡通皮影”他也坚持用成本高昂的黄牛皮制作,刀工精致,眉目传神。他教孩子们做皮影、演皮影,但两年多来,教会的几个孩子还没站到幕布前演出过,就都毕业了。他内疚、着急但又无可奈何,他也想过正式收徒,但“现在年轻人哪有学这个的”。

  李兴堂皮影艺术最早可追溯至1917年民间艺人李克鳌入济。业界公认,李克鳌将皮影带到了济南,后来传给了他的儿子李福增,李兴堂即师承于李福增。祖辈父辈们以此为生计,整日出门演出赚一口饭吃。但时至今日,李卫清楚地明白,靠皮影戏吃饭的日子过去了,他就算找到了可传承的徒弟,“但人家学成以后去哪儿(演出)落脚去?”更何况皮影戏的唱功需要有京剧的底子,说话也得用地道的济南话,诸多条件兼具的“苗子”可不好找。

  李卫刻画皮影用的黄牛皮是女儿每年从上海买回来的,他用刻刀一刀刀地刮到适合雕刻的厚度,再设计人物、画样、雕刻、上色、高温定型、刷漆、晾干、组装、缝钎子、调试,每个影人的制作都得经过十几道工序,平均刻画四五千刀。制成一个影人,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个月不止。操纵影人的钎子也是李卫用手指粗的木棍削到筷子粗细的,“老一辈的东西,不能丢”。

  李卫觉得父亲李兴堂死不瞑目。老人临终前的遗愿就是把皮影戏传承下去。10年来,父亲生前设计但未完成的作品,李卫将其中的空缺补刻完整,并复制了诸多优秀的皮影人物。现在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剧本的整理和创作上,“我想把我父亲生前唱过的戏,全部用文字记载下来。”

  李卫的小外孙今年8岁了,没事就拿皮影玩,比划起来已经有模有样,这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目前李卫已经把传承的希望寄托到了外孙身上,至少他已让外孙开始学习音乐和美术了,“学习皮影戏,必须要会唱会刻,需要有美术功底,还要有一副好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