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家说,妻子过世女儿嫁人,李树贵内心孤独,活着办丧事是他寻求自我宽慰的方式
“那天就是在这个坝子里搞的,多闹热,我的一个心愿算是了了。”昨日,李树贵指着采访车所停放的一个小平坝,开门见山地说,给自己办追悼会的想法,一年多以前就形成了。
“人这辈子,谁能亲自体验自己的追悼会”
灰格子T恤、牛仔裤、蓝色拖鞋,这是李树贵昨天在家等候我们采访时的衣着。他留着一头短寸,黑发中夹杂的白发并不算多,看上去绝对不像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他的左眼明显红肿,那是为了待客,头晚取蜂蜜时被蜜蜂蜇伤的,他的热情好客由此可见。
李树贵独自居住在峡口镇大兴村梧桐元组的农房,妻子王成碧两年前过世,女儿李春梅出嫁也已有10余年了。李树贵坦言,这些年来女儿女婿孝敬有加,他连以前从没坐过的飞机也坐了,玩了很多新奇玩意,但有一件事女儿办得怎样,无法看到—就是他的后事,“人这一辈子,无法亲自体验经历的,就要算自己的追悼会了。”
“之前没告诉女儿,怕她忌讳、反对”
今年年初,下定决心的李树贵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表弟柯春。柯春知道李树贵说干就要干的脾气,他听从了李树贵的嘱咐,没有将这事透露给侄女李春梅及其他人。
李树贵昨天坦言,对女儿李春梅,他采取了先斩后奏的办法。因为他很清楚,女儿的性格跟自己很像,都有点倔强,一旦女儿考虑到各种忌讳而反对这场提前举办的丧事,必然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柯春找到承接红白事演艺服务的好友刘勇。刘勇还记得,刚听柯春说起这事时的第一反应:“相当诧异”。从1995年入行、至今已经办过好几百场哀思音乐会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竟有健在的人为自己办丧事。
刘勇当时猜测,这位当事人要么年迈要么患重病。但后来见到实际年龄60岁、但看上去不足50岁、活蹦乱跳且无病无痛的李树贵,刘勇也对他的这种选择和做法大为不解。
“她们哭丧时,我坐在那里是有点尴尬”
时间最后定在4月16日,李树贵提前买来鞭炮、礼花,以及招待邻里亲友用的瓜子花生和糖酒香烟。
16日下午2点半,距李树贵家200多米的小平坝上,刘勇的团队已经搭好篷布,摆好了两张桌子、数根条凳。尽管没有遗像,也没有花圈,但当鞭炮和礼花炸响,主持人宣布“李树贵哀思音乐会开始”时,围在四周看热闹的邻居与村民,看到坐在正中间那根独凳上的李树贵时,多少有点面面相觑。
整个哀思音乐会包括默哀、哭丧、点歌环节,完全按李树贵要求进行。李树贵回忆说,披麻戴孝的演员们哭丧时,他自己有点尴尬,“明晓得自己还没死,就是做场戏,但看到她们哭得眼睛水直流,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音乐会到当天下午5点半左右结束。李树贵昨天表示,那3个小时让他难忘也让他高兴,他看到了平常不大走动的邻里朋友,完成了这一辈子最后完成的事,此后再没遗憾。
还有人寿宴丧事一起办
2010年3月21日,是云阳县养鹿乡的于德依80周岁生日,老人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办寿宴庆生的同时,把自己的丧事一并办了。于德依解释:“能看着满堂儿孙为自己祈福,心里踏实、满足。以后我走了,就不用再操办了,不给儿孙添麻烦。”
亲友议论>
热闹是热闹但后事该交给后人打理
根据刘勇的粗略统计,参加李树贵哀思音乐会的约有100多人。吸引村民陆续前来的,还是李树贵自己,见邻里亲友们好像有所顾忌,他让主持人拿起麦克风,通过音响,请邻居好友们捧场,哪怕只是坐在条凳上听听歌,看看节目,剥点瓜子花生。
李树贵的发小刘长生,带着妻子王先玉及83岁的老母亲熊大玉,参加了就在家门前不远处举行的这场哀思音乐会。刘长生说,李树贵是村里有名的能人与奇人:能的是很多手艺活都会做,修钟表、理发、采草药、补鞋、磨剪刀等都很在行。奇的是思维比较超前,敢想别人不敢想,也敢为人先,李树贵家外墙上五颜六色的油漆,就是他根据自己的喜好刷上的。“所以说,他做这样的事,开这样的先河,也见怪不怪了!”
作为李树贵的邻居和大嫂,张桂美也认为李树贵为自己提前办丧事的事儿很新奇。“那天确实热闹,我们还去给他拍了巴掌捧场的”。不过,张桂美坦言并不支持这种行为也不可能效仿,她说后事理应放心交给后人打理,不用自己操心。
社会学家>
生前告别可以理解今后或许更常见
社会学家谭刚强介绍,生前告别仪式并非电影情节独有,也不是李树贵首创。国内其他地方此前也有过类似行为出现,而最早举行生前告别仪式的,当属台湾著名女作家曹又芳。
谭刚强认为,在现代社会都市化、世俗化的作用下,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得相对疏离,对于年过六旬、失去老伴、独生女又外嫁的李树贵来说,原本最可靠的情感支撑—亲缘与邻里之缘,也让他有逐渐丧失的感觉,由此形成其内心的孤独,产生对陌生远方以及对未来的未知与恐惧。
生前告别仪式,正是其寻求自我宽慰、自我解脱、释放这种恐惧感的一种方式。谭刚强对这种方式表示理解,同时认为,李树贵这种方式其实也算给身为后人的儿女松了绑,消解了他们身上的诸多矛盾与压力。谭刚强预测,生前告别仪式也许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