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女儿杨芳说回来坐坐， 穆玉清说怎么样也得给她包顿饺子。如果不是中秋节，这座大半都是空巢老人的单元楼，通常是冷冷清清。可到了27日， 整个楼突然热闹起来。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出现，楼下停个车都有些困难，即便是不能团圆， 电话那头子女们的耐心，也比往常多了很多。
但是，热闹的时间不会太长，一天过后，长久的冷清和寂静在这座楼，便会一如从前。
文/片 齐鲁晚报记者 陈玮
女儿说坐坐就走， 怎么也得吃顿饺子
27日早上9点半，接到小女儿的电话，75岁的老人穆玉清匆匆下了楼。小女儿的丈夫出了车祸，需要住院，大女儿身体一直不好，她以为这个中秋节又是独自度过。突然，小女儿说中午回家坐坐就走，穆玉清怎么也要让女儿留下，吃顿韭菜馅饺子。
穆玉清的家住在济南市中区玉函小区北区，她家那栋楼除了4户租房的年轻人和两户与儿子一起居住的老人，其他12户都只有老人。每当白天年轻人去上班，这座楼就像是一个 “空巢楼”。穆玉清独居了21年，在这座楼的空巢老人里，年纪最大。
“孩子发个快递给父母寄月饼，父母急了，连月饼都得别人来送。你看新闻上写的， 现在老年人谁缺这些东西，还不都盼着孩子回来，子欲养而亲不待！”走到一楼，穆玉清听见了住户老孙冲着老伴的抱怨。穆玉清只知道两人是租客，六十多岁了，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孩子。
“孩子回来了？看你买这么多好东西。”一走出楼梯口，穆玉清看到了邻居拎着豆角、 鸡，陪着孙女玩着小摇车，他的儿子双手提满了礼品站在一旁。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原先楼前空荡荡的空地，汽车和电动车交杂着停在一起。
“别问我过节的事，去找别人吧”
在楼下，住得离穆玉清不远的张伟和老伴正在楼前等着儿子，他们约好当天回淄博老家，看望张伟在养老院的父亲。张伟能同时见到儿子和父亲，开心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中秋节，三代人相聚在一起谈何容易。
穆玉清买完菜回来，老孙依然在唠叨着年轻人不回来看父母，不过屋内透出了鱼虾的香味。她上楼时还碰上了两三个中年人，后面跟着年轻的孩子，提着礼品和油，侧着身上楼。“我们姐妹都回来了，特意赶在中秋节，和老人一起过个节。老人都 80多了，平时这样的机会太少了。”40多岁的张女士在四楼隔着纱窗门说着，里面满是大人的说话声和小孩的叫喊声，传递着整个楼道。
不一会，穆玉清听到隔壁的屋子已经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这时一位住在五楼的老人上来了，他提着装满稀饭和包子的塑料袋，靠在墙上歇着。“别问我过节的事，去找别人吧。”只是一个中秋，哪怕是上下楼，气氛都不一样了。
两只胳膊瘦得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穆玉清的家并没有这么热闹，她边和小女儿杨芳边包着饺子，边聊着天。“上次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上周？前一周？我记不清了。”
穆玉清吃力地擀着皮，两只胳膊瘦得用一只手就可以握过来。“你又瘦了。”杨芳看着母亲说。“可不是！最近我睡不好，头晕，高血压，心脏也不好……你身体怎么样啊，还发低烧？”说着自己的病，穆玉清赶紧止住了嘴。
杨芳说，老人常常这样，给子女讲他们哪里不舒服。“其实她就是想让我们多回来。可讲完又后悔，怕给我们添负担。”杨芳把月饼、猕猴桃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穆玉清埋怨她乱花钱。“人回来了我就高兴。”
穆玉清没有工作，靠着每月460元的抚恤金和补助生活。所以她对钱很计较，恨不得为了省一毛钱，多跑好几个市场。最近天凉，她的高血压又犯了。而杨芳为了照顾出车祸的丈夫，先是失去了原先的工作，前几天找新单位又被拒绝 ，一家人只靠丈夫每月3000元的工资生活。
对这一家人来说，这个中秋显得格外纠结。但是她们谈话特意回避着这些不愉快，开心地说着身边的事情。“很难见一次母亲，不想说这些，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老父亲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车
吃着饺子，穆玉清把一盘盘饺子往杨芳面前推，完全不顾杨芳不停地说着“吃饱了吃饱了”。杨芳笑着说，每次回娘家吃饭，都得吃撑。她知道老人高兴，只能用这种方法表达。
就在前几天，穆玉清晚上突然犯了心脏病，她一个人艰难吃上了药，到了第二天才好转。从这以后，杨芳每天都要打个电话给老人。“让老人空巢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我想谁的心里都不愿意让老人一个人呆着。 ”
临走前，杨芳为母亲的防盗门安上了电池。她说母亲耳朵越来越背了，说话也越来越絮叨，还总是忘事。她担心长期空巢，会带来不好的影响。穆玉清将杨芳送下楼，一楼的老孙正好开门出去，他急忙寒暄着：“过节呢，都挺好，孩子？回来，肯定回来。”然后匆匆忙忙关上了门。
穆玉清送走女儿，站在楼下怔了一会。此时此刻，远在淄博的张伟也有些犯难。他想让住在养老院的老父亲来济南住一段时间，但被拒绝了。“我在这里挺好，换个地方要适应两三天，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
一边张伟的老伴也欲言又止，她身体不好，没有办法长期照顾老人，虽然公公住养老院让她很心痛，但是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一下午的嘈杂逐渐在恢复着平静，张伟开车离开。在拐角处，他看到父亲仍然在养老院门口，向他挥着手，直到他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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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节就想孩子， 只能翻翻照片“来， 看孩子刚给我传的照片！ ” 杨芳举起手机， 给母亲看着。 穆玉清一下子笑起来， 她赶紧转身翻了翻抽屉， 拿出了几张旧照片， 边指边说着： “你看，这是孩子小的时候， 多好玩。 还有你结婚时候的照片， 真像我。 ”穆玉清说， 这几天临近过节， 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喜欢翻旧照片看。 “老了， 一过节就想孩子。 ” 穆玉清自顾自说着， 没有看到杨芳擦了一下眼角。
文/片 齐鲁晚报记者 陈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