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骑自行车了。中秋将至,但是天热的厉害。中午上班,便不再步行,于是骑上自行车,乘凉风以骋怀。
走在路上,一种回复少年的感觉,欢快的车轮,哗啦啦的链盒,咯吱咯吱的车座。只是车上的身躯已经肥硕,车子的后座不再坐着少年,我的青春已经遥遥地抛在身后,连同少年的梦想和幸福,同桌的赧颜和触碰,都变成二十年前日记和信笺里泛黄的字迹和褶皱。
1981年,我五岁,爹买了一辆自行车,飞鸽牌的,轰动了全村。我听到自行车的名字,就以为是一种自己能行走的车。果真看到爹骑上车速度飞快。我坐在后座上,像一只飞翔的鸽子。那个时候,自行车速度是快的,内心是自豪和骄傲的。我上初三,父亲给我买了我的自行车,永久牌,商标设计的漂亮,像一只展翅的蝴蝶。周末没事,我会把他擦得锃亮,链条上抹上机油,像新的一样。我骑着他上完初中,上了高中。那车,承载着我年少轻狂的我,慌乱不安的我,也承载着风雨中长大伤痛和迷茫的我。车铃被人偷过,我也曾偷回来。轱辘被铁屑扎过,我曾满头大汗推车一路小跑上学。链条在骄阳似火的中午、冰天雪地的黄昏掉过,我徒手抓着油泥用力的挂上,手指被齿轮咬破。夜里十点多高三晚放,我一个人骑着车子回家,路遇喝醉酒的混混迎头就是一拳,我飞也似的逃窜。进了村,四下的茫茫无尽的黑暗和寂静,远远的看见娘在门口昏黄的灯下等着我,我嚎啕大哭的奔过去。生活告诉我,这些都是成长应该经历的风雨。
上大学的时候,我是团支部书记,组织同学给山师的一名因为残疾而不能上学的孩子义务家教。系里给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骑上自行车,穿梭在如潮的车流里,朝着美好的梦想和纯洁的理想出发。我已经不仅仅是那个说话嗫嚅的农村娃娃。初入学校,城里孩子流利的谈吐,大方的举止让我自卑的无地自容。但是随着几次发言和活动,我发现我还有渊博的学识、深刻的见地、广袤的心胸、横溢的才华,他们没有。海潮褪去,消失的是泡沫,耸立的是山峰。我自信了。那时候我知道,男人应该是一棵树,而不是一棵草,可以长得很慢但必须坚实,年年岁岁,假以时日,终会参天成为栋梁,而夏日雨水里的花草疯长几个月后终究变为柴薪。人们会暂时的欣赏花草虚浮的繁华,但会永久的折服于大树的伟岸和挺拔。
毕业了,我做了老师。依旧骑着那辆永久。一场车祸让我住进医院,自行车被撞成麻花。躺在病床上的我惊魂未定,口罩后面一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命令说“测温”“抽血”——。我爱上她。我感谢这场车祸。我痊愈了,卖掉了那辆变形的自行车,也告别了我的青涩少年和懵懂岁月。上班的第一天,我跑去医院看她,她低垂着眼睛,沉默着。倔强的我扭头走了,我何曾服输过,更不要说哀求谁了,我走的大义凛然而豪迈。大丈夫何患无妻?其实,后来想想,有时候的妥协其实是坚守,有时候的冒进其实是懦弱。走上工作岗位的我依旧是稚嫩简单的,像一只刚刚破壳的蝉。一个错过变成了终身的过错。少年,想告别,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那以后,爹说,我给你买辆摩托车吧,你也长大了。于是再也没有真正把自行车当作交通工具了。直到后来,有了孩子,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接送孩子,也不常用。来县城上班后,一度骑着自行车上班,单位和住所有一站公交的距离。但是身体倦怠,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和新鲜,加之回去下坡,上班上坡,日渐懒惰,不想再骑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就静静的呆在角落里到挂满蛛网,最后被收废品的搬上三轮,完成使命。现在我坐下的车子是儿子上中学买的,已经不是我熟悉的自行车样式,是一辆轻便的山地车。但是于我,山地车不属于我的时代,找不出当年的感觉。现在感觉,自行车是慢的,我是惆怅感慨的,岁月是要老去的。
其实,自行车自己并不能行走,他需要我们手里掌握好方向,脚上掌握好力度,心中找到好感觉。当他要往右边歪倒的时候需要往左边转向,当他掉下链条的时候要不顾赃物挂上,当他轧带泄气的时候需要修补伤痕打气鼓劲。自行车,不会自己走,是生活和道路给了他力量,载着我们远行。下坡的时候记着刹车,上坡的时候记着用力,平路的时候记着欣赏。方向很重要,脚下不能停,很像我们的人生。
现在,真的很想骑着那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载着她,在秋天的路上一路走,说说笑笑,直到夕阳的黄昏。
作者简介:宝芝,原名李保芝,男,1976年生于章丘,1997年毕业于济南大学历史专业,现就职于济南市章丘区教育和体育局,任章丘区作协副主席。爱好广泛,写作方面在散文、诗歌、杂文等领域多涉及,作品散见于地方报刊和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