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端不平啊!”4月27日上午,记者在山东省临沂市禹古城村蹲点的第三天,村民陈士才从家里的玻璃茶几上端起一碗水,故意把碗晃来晃去,水险些洒出来。这个50多岁的庄稼汉,正在用这种方式诉说他所理解的拆迁补偿中的“不公平”。
今年,临沂大力推进棚改,重点是临沂市北面的村庄,禹古城村就在其中。很多村民盼着上楼,却又被一些他们似懂非懂的政策所困扰。其中,村民议论最多的是,2003年咋就成为正规房和违章房的分割年。其实,相关部门曾发过公示,为这条分割线提供了法律依据。一些不满与矛盾,只是一个沟通问题。
以2003年为界,爷俩赔偿款差三倍
“爷,当着外人的面咱也别吵吵,我这个房子给这么点补偿,我是不愿意拆。同样是房子,咱两家差这么多钱!”4月26日下午,儿子低声冲着陈士才嚷嚷。爷儿俩争吵的焦点是将要拆迁房子的补偿款问题。
在今年临沂市的棚户区改造规划中,位于临沂市区北部的禹古城村很快就要被拆掉了。这些天,村委会正加紧给村民们做拆迁动员工作。可对于正规房和违章房的界定问题,却让村委会大伤脑筋。
这次禹古城村对于拆迁房界定的时间节点是2003年中上旬。在这之前盖的房屋,属于正规房,而2003年之后盖的都属违章房。正规房一平米补偿800元,违章房只补偿200元。
陈士才的房子是早年盖的,可他儿子的房子是2003年之后盖的。房子都差不多,但儿子的房子补偿价只有陈士才的四分之一,这让儿子极其不满,经常跟他吵架。最近,陈士才一直劝儿子赶紧拆了房子,早点拿到上楼选房的号,可儿子很抵触。而记者的到来,像是揭开了一个盖子,一直强压的家庭矛盾在4月26日这天爆发了。
禹古城村,曾是夏商时期禹国所在地,如今是临沂市兰山区南坊街道的一个普通村落,有3000多口人。在临沂市近些年的城市规划中,这里属于临沂北城新区二期片区棚户区改造范围的一部分。
以禹古城村南面两公里的南京路为界限,以南是一期片区,如今已经高楼林立,包括市政府在内的众多单位企业进驻这里;以北是二期片区,这里大部分土地上还是村庄,将是今后几年的重点改造区域。
陈士才的邻居王亚男记得,2003年她家的房子刚刚盖好,村里就开始拿尺子测量面积。六七月的一天,她被村委从工厂打电话叫回来,说上面来人测量房子了。
那天家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拿着仪器仔细测量了一圈。当时她听说有飞机在村子上面航拍。当年的数据记录,成为今天房屋是否属于违章房的依据。
一条新修的公路把禹古城村分为南北两部分。四五年前,人数稍少的南边开始拆迁,如今陈士才居住的北面也开始拆迁。南边拆迁,是以2003年作为是否违章房的分界点;北边村民不理解,为什么时间过去了四五年,还是以2003年为分界点?
十年间,很多村民家都盖了房。小到十几平米的厨房,大到给孩子才盖几年的婚房。按村里人的说法:男孩子长大了,不盖新房,怎么娶媳妇?
不明白的事,该去问谁
很多村民们并不知道,在2003年这个时间节点上,临沂市相关部门曾发过公告。这份征收决定公告,确定了房屋征收的范围,这之后将不允许房屋新建、扩建和改建。这为2003年作为房屋是否违章的界限,提供了法律依据。
4月29日,记者来到禹古城村村委会,试图就这些问题再寻找一些答案,但村委干部拒绝了采访。
直到5月份,记者多次联系了临沂市房产与住房保障局、北城新区建设管理委员会、南坊街道,最终才确定了这份公告的存在。
“很想听听为什么是以2003年为界限划定的,还有一些不明白的事,但不知道该问谁。”村民对记者说,居住多年的房子面临拆掉,这是百姓生活中最大的事,但有关拆迁补偿的依据问题,却没听有人解释过。
当记者提到老百姓的这些问题时,南坊街道拆迁办公室负责人告诉记者,村民们谁有质疑的话,可以直接来街道办事处看这份公告。而临沂市多位负责棚户区改造的干部也向记者表示,在拆迁问题上,近些年来临沂市除了遵守国家政策外,自身的规定也相当严格,绝对不会乱来。
这份就存放在村民身边的公告,因为沟通不畅,与村民之间似乎隔了很多道弯儿。
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临沂市全年完成征收(拆迁)总面积957万平方米,超过年计划370万平方米。2014年,临沂市拟定改造城市棚户区21000户,这个数量位居全省前列。
禹古城村在此次拆迁中,除了货币补偿外,符合标准的村民每人还有回迁房面积补偿。一些村民的感受是,如果不拆迁上楼,他们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如果上楼,至少自家要再贴上几万块钱。如果家里房子被认定为违章房,则需要十几万甚至更多。
还有些家庭担心,家里如果有两个男孩,现在可以勉强和老人住在一起,如果住了新楼房,这个房子该怎么分?有时候,在最现实的物质问题面前,亲情往往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而房子,可能就是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村子被拆成一个黑白棋盘
但绝大多数村民依旧盼望着上楼。作为年轻人,陈士才的儿子虽然对自己房子的补偿费不满意,但这并不影响他上楼的渴望和热情。这些天,虽然依旧存在“撑到最后是不是补偿可以多一点”的侥幸心理,但他也逐渐倾向于父亲的劝告。
在禹古城村,村民房子拆迁时间的早晚,决定了他们回迁房的选房名次。
如今禹古城村子北面,是个拆了一半的村子,就像是一个黑白色的围棋棋盘,白色的是依然矗立的房子,黑色的是拆除的房子,房子与废墟就这样交错相间。
去年11月份,王亚男和丈夫终于同意拆掉自家一百平米的正规房和二十多平米的违章房,拿到了一个200多号的回迁选房名次。
王亚男的儿子刚领了结婚证,等着搬进楼房举办婚礼。王亚男夫妇和儿子儿媳在外租了一套80平方米的六楼,因为爬不上六楼,王亚男年迈的婆婆住进了村里的老年房。
现在村里老年房也很紧张,只有同意拆迁,老人才能住进去。这也是王亚男家同意拆迁的重要原因。
对于攥在手里的选房号码,王亚男有点等不及了。王亚男和丈夫商量,既然买不起两套房,就选个带阁楼的楼顶,她和丈夫住阁楼,把下面让给儿子儿媳住,再筹点钱买个一楼车库,改装一下,给年迈的婆婆住。
2003年,一个有法律依据的节点,为何成了情感与法律的纠结点?拆迁带来的是崭新的日子,而不是家庭矛盾的导火索,相关部门该如何向村民做好解释?也许只要沟通畅通了,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