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继远 平度报道

　　财新传媒记者陈宝成等7人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山东省平度市警方刑拘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时间，但各方对8月9日、10日25小时对峙过程中诸多细节问题仍然存在不同的说法和争议。

　　时间倒回到7月5日，陈宝成紧急返回家乡平度。前一日凌晨4点30分左右发生的拆房事件，对于维权7年之久的陈宝成来说，似乎感觉到了对方已经失去沟通的耐心。

　　一个月之后的8月4日，与金沟子村同属于东阁街道办事处管辖的东关村，百余名村民聚集在常州路东侧的张老五拉面馆附近，反对即将进行的拆迁。

　　据多位出现在现场的村民介绍，抗议一直从4日上午持续到次日，当日，陈宝成曾出现在现场。而4日晚上10点30分左右，维权的核心人物、原东关村村主任孙文涛被不明身份人员以棍棒打晕后带走，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拆房事件以及孙文涛的失踪是否摧毁了陈宝成内心残余的一丝安全感，最终以“过激”行为引发对抗，不得而知。而在平度市政府强力推进的“旧城改造”计划中，征地手续不全、相关程序不合规、暴力强拆等问题的存在却是不争的事实。

　　7月4日凌晨

　　“7月初集中拆迁过后，村里就没剩下几户人家。”8月20日，陈宝成的哥哥陈宝春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那时候夜间经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员开车进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已经63岁的父亲陈淑训与同村的陈俊善、陈元杰以及陈宝升4位老人时常一起在夜间巡逻。

　　7月4日平度天气闷热，已是凌晨4点多，辗转难眠的陈宝春躺在床上仍然看着新闻。“出来出来，有事。”突然，父亲陈淑训将他叫出门外。

　　“当时村子里来了将近一两百号人，统一穿着迷彩服。”陈宝春说，他眼看着数辆挖掘机和推土机正在推倒一座座房屋，而屋内的人员早已不见踪影。

　　陈宝春向记者出示了当天拍下的照片，照片中显示除了挖掘机和推土机之外，多辆白色厢式货车停放在附近，部分车辆里面装满了被拆迁户房内的财产。

　　“一个小时的时间全拆完了。”陈宝春表示，事后他才了解到，这些不明身份的人员破门而入，将熟睡中的村民抬出屋中，然后集中拉至距离金沟子村十多公里外的老信访局院内，直至早晨7点多钟才放回家。

　　“村民陈利利他们当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8月22日，山东舜元律师事务所律师冯延强也向记者证实，在与陈利利多次会面中，她也曾反复提及上述事实。

　　然而当日陈利利在带着一双儿女回到金沟子村时，自家的房屋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8月20日，记者在金沟子村194号的陈利利家现场看到，一扇绿漆木门斜立在废墟之上，仅剩下一侧的门扇上残留着“平安”两字的红色对联。

　　“为了赶在天亮前拆完，陈利利家就直接给推倒了。”在现场，陈利利家中的衣服鞋子以及微波炉、抽油烟机等物在废墟中清晰可见。

　　陈宝春告诉本报记者，在7月4日凌晨进行的强制拆迁中，6户居民的房屋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悉数被推倒。次日，剩余20户尚未拆迁的居民收到了《通知》、《搬迁腾房承诺书》两份文件。

　　《通知》中写道：“不签《搬迁腾房承诺书》的视为自动放弃，责任自负。”落款为金沟子村两委，时间为2013年7月4日。而在另外一份文件《搬迁腾房承诺书》中，搬迁时间已经在文件中打印好，为2013年7月5日前。

　　这让还在坚持的十余户居民感受到了阵阵寒意。5、6两日，原本一同坚持的十余户村民最终放弃，选择抓阄“上楼”。这样，原本26户居民中，十多户选择“上楼”，6户居民房屋被强拆，仅余下陈宝成、陈俊善、刘仁芝3家房屋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当中。

　　7月5日，陈宝成闻讯后紧急赶回了家，直至8月10日被警方带走，始终未曾离开平度。

　　失踪的孙文涛

　　强拆事件发生一个月之后的8月4日，陈宝成出现在了距离金沟子村约十里地之外的东关村。

　　位于平度市南部常州路东侧的东关村与金沟子村同属于东阁街道办事处管辖。在平度市“旧城改造”的计划当中，东关村也难逃拆迁的命运。

　　2月18日，平度市人民政府下发《关于征收常州路东侧旧城改造项目房屋的公告》(下称《公告》)，《公告》对于补偿安置协议的签订以及搬迁腾房的日期做出了明确规定：2013年5月15日之前。也就是说，东关村398户村民要在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内搬离居住大半辈子的房屋。这引发了当地居民的强烈抗议。

　　4月8日，74户村民代表向青岛市人民政府提出了行政复议的要求。

　　4月17日，平度市人民政府在行政复议答复书中表示，“申请人使用的土地性质是集体土地，由村委会按照民主决策程序和当事人意愿自主实施村庄改造。”

　　“东关村村委会从来没有召开过村民大会征求我们村民的意见，我们村民也从未对房屋拆迁事宜进行过民主表决。”一份东关村村民的情况反映函中这样反驳道，该函也获得了全村295户户主的联名签字确认。

　　8月初，已经拖了三个月之久的东关村拆迁拉开序幕。8月4日，一两百名村民聚集在张老五拉面馆附近抗议，就在这次抗拆事件中，村民李国宁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员的殴打，头部被啤酒瓶打流血，左胸亦被划开，场面血腥。

　　此次抗拆事件中，原村主任孙文涛也被不明身份人员棍棒打晕后带离，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8月21日，记者来到了孙文涛家中，此时距离孙文涛失踪已经17天，孙文涛父母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其妻子仍然双眼肿胀、连连唉声叹气。

　　“当天晚上我们打电话给110，110说人在信访局，第二天去信访局，信访局说没有。”孙文涛妻子向记者透露，这期间，孙文涛曾以一个陌生号码打给她说“我办完事之后就回来”，而家人随后多次拨打其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21日，本报记者拨打孙文涛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22日，记者联系到旧城改造信访接待专线，一位李姓工作人员称并不认识孙文涛，也并不了解此事。

　　一位村民向本报记者证实，当晚孙文涛被不明身份人员带走后，陈宝成在村民的保护下离开了东关村。随后，陈宝成因抗拆中的过激行为涉嫌非法拘禁罪被警方刑拘，和他一起被刑拘的还有6名村民。孙文涛的失踪带给陈宝成什么样的威胁，也许只有陈宝成知道，而东关村村民却着实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

　　矛盾诱因

　　媒体报道称，2010年平度市启动了金沟子村、徐福村、郭家疃洼等16个城中村改造。2011年启动贾家营、尚家疃、姜家疃、花园、小窑等23个旧村改造。到2014年底，全市城区村庄改造数量将达到94个。

　　而自“旧城改造”计划以来，平度市在征地拆迁过程中存在的暴力强拆问题并不鲜见。

　　在当地村民看来，政府在拆迁过程中存在征地手续不全、程序履行不合规等问题是激化双方对立的主要诱因。

　　据反映，陈宝成家征地所属的人民路、广州路项目并没有征地许可证以及施工许可证。而东关村村民向山东省国土资源厅提出的信息公开申请的答复意见书中显示，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在查询青岛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之后明确表示，“常州路东侧旧城改造项目尚未办理征地手续。”

　　21日，记者先后来到平度市公安局、宣传部进行采访，都遭到拒绝。下午，记者来到平度市住建委，在等待半个小时之后，平度市委宣传部外宣办一名张姓主任到来，却拒绝透露相关情况，而住建委也没有任何人员出面接受记者采访。